2023年01月05日 来源:南方+
珠江潮涌,长虹卧波。近日,随着深中通道伶仃洋大桥最后一节钢箱梁顶推到位,意味着这个即将改写粤港澳大湾区区域协调发展的世纪工程,朝竣工时间又近了一步。
这是一条融合发展的新通道。横跨珠江口、改写时空距离,深中通道打通的是两大经济圈资源高效流动的桥梁,从交通链之变引发的产业链、创新链之变,正在珠江东西两岸悄然发声。
这是一条改革者的新通道。发展优势被重新洗牌,城市价值被重新评估,深中通道打通的是区域改革发展的新逻辑,从抢抓机遇到直面问题、突围攻坚,正倒逼其西岸登陆点城市——中山市奋起直追。
新通道,源于一个世纪工程对城市区位优势的改写,亦源于一场反思对发展逻辑的重塑。与如火如荼的深中通道建设同步的是中山大刀阔斧、刀刃向内的改革:铁腕治水、大力“工改”、全面提速营商环境……这个喊出“敢为天下先”的改革先行市,再次扛起了改革大旗。
从深中通道看改革者的新通道,今天的中山,恰恰是观察广东走在改革开放前沿地级市的窗口。就这个意义而言,中山之困,是珠三角推动高质量发展面临的困境;中山之思,也是珠三角对高水平推进现代化建设的反思;中山之举,恰恰也是珠三角正在进行的突围实践——
改革者,如何开辟新通道?
被什么“围”住?
“为什么要突围呢?我们被什么力量围住了呢?”
这两个问题,是著名经济学家、北京大学教授周其仁近年来在多个场合抛出的思考题。在周其仁看来,角力来自内外两大变化:一个是全球格局正发生所谓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另一个是国内长期高速增长带来的经济驱动形式变化等。
这是改革开放40年之后,依靠传统工业模式发展起来的城市所面临的共性问题。而这样的困境,对于珠江西岸的传统工业城市中山来说,格外迫切。
这里面,有具象的困境——
过去40年,中山成为国内“以地谋发展”模式的代表,早期阶段对经济发展起到了最大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山能够以全省1%的土地面积,获得全省前列经济总量的原因。不可避免的是,对土地的粗放利用和依赖也积累了一个瓶颈问题:土地配置效率已经跟不上经济的高质量发展诉求。
一方面,是土地资源愈发紧缺:当前,中山市建设用地开发强度已近40%,超过国际公认的宜居城市标准。有些镇街开发强度甚至接近70%,工业发展和城市建设已经“无地可用”。在一些传统工业重镇,有镇街近10年来未能出让大型工业用地,几乎“手无寸土”;另一方面,碎片化、低效性利用情况普遍:全市现状工业用地有30多万亩,面积30亩以下的国有出让工业用地面积占比接近50%,其中5亩以下地块数量占比48%。
土地配置效率直接影响城市发展动力。统计显示,过去10年中山工业平均增速0.9%,低于珠三角平均水平。正是带着对这一困境的反思,迈入2022年之前,中山市第十五次党代会报告以罕见的“坦诚”和反思力度,向外界释放了这座城市的改革决心,强调将直面“八大之困”,包括经济发展逐步掉队、水污染治理任务艰巨、土地瓶颈突出、产业转型升级步伐缓慢,等等。
这里面,也有格局上的困境——
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推进,直接改变了珠三角洲城市群竞合格局,也对城市的服务配套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其中,又以中山对城市区位价值的敏感度最高:处在连接珠江口“A”字型架构中间一横的关键区位,中山周围是南沙、前海、横琴三大自贸区。一方面,拥有承接外溢的优势;另一方面,也容易陷入“虹吸”效应。这样的背景下,如何跳出发展惯性布局产业、重塑逻辑,是一场巨大的考验。
这里,还有心理上的困境——
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新华社记者王志纲和同事在珠三角跑了一圈,写出一篇题为《广东跃起四小虎》的报道,中山和顺德、南海、东莞一起,以“广东四小虎”的身份在全国“出道”。这源于中山起步较早的工业化基础:大胆对工业企业的分配形式进行改革,全面落实经济责任制,打破“大锅饭”,激发企业活力。在王志纲看来,在改革开放后中国工业化第二阶段,“本来最有条件的应该是中山”。
从80年代初到90年代初,中山经济发展提前10年翻了三番,GDP年均增长20.31%;1993年到2012年期间,平均增速为18.52%。即使在2008年前后的金融危机期间,中山GDP也有10%以上的增长。
然而,当传统的资源优势不再、土地瓶颈愈发突出之时,其挑战也愈发明显:当前,中山市的建设用地开发强度已近40%,超过国际公认的宜居城市标准;同时,传统的专业镇经济依附“摊大饼”式的产业园建设,土地碎片化利用问题严峻。这也是近年来中山工业投资放缓甚至出现负增长的主要原因,统计显示,过去10年中山工业平均增速0.9%,低于珠三角平均水平。
改革之难,难在起笔处,难在理念关。
攻什么“坚”?
那么,怎么突围呢?
“第一步,还是得靠改革突围。”这是周其仁在2019基石资本年会上给出的答案。
对一个国家如是,于一座城亦是如此。城市向上发展的动力有很多,但有一个逻辑是想通的:一个城市的成长活力,总是与其改革创新精神紧密相连。
中山所攻之“坚”,恰恰也是珠三角城市所要解之困:当存量难以突破,增量仍在培育,城镇难以赋能,如何做好“新旧”产业两篇文章的思考,如何提升治理能力的探索实践,如何衔接湾区配套工程推动区域协调发展的前瞻思维……成为高质量发展诉求对城市发展逻辑提出的时代命题。
2022年1月4日,在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中山市高规格召开村镇工业集聚区升级改造工作动员大会,正式吹响全市村镇低效工业集聚区升级改造号角。在构建现代化工业体系语境下,推进低效工业园改造是珠三角城市早就已经开始探索的行动,推动工厂“上楼”就是其中最为普遍的做法。但在一个全市层面铺开这项产城空间重塑改革,就珠三角而言,中山是首个。
直至今日,在即将满周年的时间里,中山腾挪出超1万亩工业用地,为100多家本土企业解决增资扩产难题,同时还招引了近百个项目。
在短短一年时间里,以“工改”为主线的改革,激发了一座城市的改革魄力、发展活力、创新动力:
现代化产业体系有了“硬”支撑。中山在东部规划总面积超180平方公里的十大万亩主题产业园区,未来深度对接深圳“20+8”产业集群腾出足够产业空间;在北部镇街腾挪约3000亩地对接佛山家电产业,打造湾区万亿级智能家电产业集群。
行政效能有了新速度。有一句话中山市委书记郭文海经常强调:营商环境好不好,企业家说了算。2022年,也可以说是中山的审批改革提速年——如今,“拿地即动工”成为中山推动项目落地新常态,最快纪录是不到10分钟;平均只用一个工作日,在中山开办企业的流程在网上100%走完;超过220个事项实现深中“跨城通办”,不动产抵押登记省内率先与实现港澳“跨境通办”,政务服务融合发展不断推进。
绿色工业有了新载体。“环保共性产业园”成为传统工业重镇的探索,比如小榄镇的高端环保产业园,不仅把原有连片的五金表面处理聚集区变为拥有完善环保配套设施的现代化工业厂房,相关产业中小企业“拎包入住”,还搭建起公共服务平台和产业孵化培育区,向中山北部产业带提供配套服务。
从破解土地瓶颈开始的“脱胎换骨”改革,中山之反思,也是珠三角对高水平推进现代化建设的反思;中山之攻坚,恰恰也是珠三角正在进行的改革攻坚:这不仅仅是有关产业空间的一次腾挪,更是关乎产业转型升级、生态环境建设、社会治理乃至城市能级提升的一次升级,是对城市发展逻辑的一次重塑。
为什么“行”?
近代以来,振聋发聩的追问就回荡在伶仃洋畔——从岐澳古道走来,郑观应先生喊出“商战重于兵战”,实业救国之思唤醒千百万沉睡灵魂;自翠亨村走向世界,孙中山先生提出“交通为实业之母”,《实业计划》启迪后人;三乡雍陌村罗三妹山上,刻在巨石上的“不走回头路”铭文则唱响改革开放最强音……在这片珠江海域,有关“进取”“改革”“发展”的探索,从未停止。
今日中山,该如何从转型升级的挑战中杀出重围、迎接首个省级改革创新实验区建设机遇?又该怎样拿出百倍的勇气和智慧,应对高质量发展要求提出的挑战?
机遇从不会给因循守旧的人带来奇迹。扭转乾坤的新局面、豁然生动的新气象,必然孕育于锐意变革的勇气之中。
于2022年12月初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广东省第十三届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再一次强调了高水平推进现代化建设的方向。在回答这个时代命题过程中,有个词值得我们关注:守正创新。这里有对传统改革精神的继承,更有对面向未来对改革创新的期待。
“这次全会,我们再次面向全市号召:要扛起改革的大旗!”2022年12月19日,中山市委十五届五次全会召开,释放强烈信号:激发昂扬斗志,点燃万丈豪情,中山正奋力推动新一轮大改革、大开放、大发展。
这是跃向彼岸的“关键一招”,这是开往春天的永恒动力。
自胜者强,自强者胜。外界看到了变化,企业家更得到了鼓舞。2022年以来,包括深圳等地的商协会、高端项目频繁到中山考察,释放出积极投资中山的信号,也从侧面印证了外界对中山的信心:2022年6月,中山市政府与香港新华集团签订了战略合作框架协议签约仪式,香港中华总商会永远名誉会长、香港新华集团主席蔡冠深通过视频形式见证了这一历史性时刻。饶有意味的是,43年前,在改革开放初期,长期担任香港中华总商会会长的霍英东带头投资内地,首个中外合作项目就选在中山——温泉宾馆。
一场跨越时空的接力,开启了一场关于大湾区、珠江口东西两岸融合发展,关于城市改革动力再造的逐梦故事。深中通道,对中山这位改革者而言,更是通往新发展逻辑、重塑发展新优势的大道。
当中山之困能够被客观、果敢直面,当中山之力能够打到实处、落到关键,当中山之势能够积少成多、成就新局,那么“杀出一条血路”的实践,也一定为广东所有改革实践者注入动力:
改革者的新通道,一定“行”。
策划 林焕辉
统筹 何山 朱紫强 苏力 吴欣宁 罗莎
评论员 罗丽娟
设计 麦瑜瑜 张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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